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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梅柳通谒·辰时】偏偏不识你

符离集烧鸡X女少主


1.


空桑来了个俊俏少年,手持长枪,英姿飒爽,冷着脸跟在食神身后。锅包肉上前迎接,食神介绍道:“这就是符离集烧鸡。”


今日休息,除了几个当值的在后厨劳作,大部分食魂都跑去玩了。食神这会还要去接德州扒鸡,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匆匆折返,锅包肉带着他去往备好的房间,临走前嘱咐他明早要拜见少主。


“辰时即可,太早了少主也起不来。”


符离集烧鸡点点头,他脸上挂了彩,伤口处贴着药,一看就是食神的手笔。


锅包肉离开后,符离集烧鸡将帽子摘掉,整个人摔倒在床上,滚了两滚才慢慢平息怒火。他不想来空桑,他知道这里是食魂之乡,但他自由惯了,空桑再大不曾有天地之辽阔。他不懂德州执意要他一起的理由,为此他们大吵一架,吵到天昏地暗、吵到日月无光,吵到看够了这场兄弟阋墙戏码的食神一拳揍在他下巴上。


“……”


他知道一时冲动拿枪托打德州帽檐不对,但分明是德州纠缠在先,为什么挨揍的却是他!


他不满,但还是签了契约,不知是因为看到德州受伤的神情于心不忍,还是因为听到食神那句“空桑也有需要你守护的人”而心生好奇,总归他做出了当下违心的选择。


折腾半日,他也累够呛,衣服都没脱,直接倒头就睡。梦里德州和食神围着他团团转,他大喊:我已经答应去空桑了,还想怎样!那俩人对视一眼,奸诈地笑道:起来吃饭!起来吃饭! 


他惊醒,身上出了点冷汗,坐起时发觉已至戌时,肚子发出闷响,许是饿得紧了才会做那种梦。但晚饭已叫他半梦半醒间打发掉了,这会想吃也没有。他干脆出门碰运气,说不定运气好能一路逛到后厨。


出了门,才知晓空桑到底有多大,光是附近的荷花池就让他足足走了一刻钟才走了一小半,像这样的池塘空桑有近千个。他莫名泄气,也不想饭了,拐进凉亭里歇息。今晚多云,月亮时隐时现,风倒是吹得人很舒服,就是假山后面明显人为的声音属实有些不和谐。


他反手架起步枪:“谁在那里?”


簌簌的声音停下,对方顿了顿,问道:“你是符离?”


他皱眉,不答反问:“你是谁?”


对方愣了下,才微微拱手,笑道:“这倒是我疏忽了,竟忘了自报家门。小小名号不得听,你唤我……福公吧。”


“鹄羹吗?”他想了想,“下午来时没见到你,还以为你不在。”


许是没料到被听错,福公原本动作的身影顿了下,掩面道:“最近染了风寒,白日里不易露面,只得晚间出来散心,这会碰见符公子,过来打声招呼。”说罢还咳了两下。


“晚上风不是更大?”他皱眉,“病了就该休息,好了再出来。”


“符公子说得有理,奈何实在是想人想得紧,有些寝食难安,只得出来转转以解相思之苦。”


他愣了下:“想谁啊?”


福公笑道:“自然是少主,除此之外,空桑便再无第二人能令福……鹄某魂牵梦萦了。”见他皱眉,问道,“符公子可是有话要说?但讲无妨。”


心思被看穿,符离集烧鸡吐出一口浊气,略微烦躁地开口:“有件事,我觉得有必要问清楚。我今天来得晚,算上你只遇到四个食魂,明天就要拜见少主了,不知他……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?”


“既是拜见,得体即可,何故如此烦扰?”


他不擅长撒谎,些许尴尬后便直快地挑明:“实不相瞒,我在凡间历练也挺久了,听说食神大人胸怀纳海,生了个儿子却锱铢必较,因为从小娇生惯养,平日里也不修边幅、好……疏于修行,作为未来食神有些名不副实。”他咽下那句“好吃懒做,仗着一副好皮囊,整天调戏良家妇女,但凡去空桑吃饭,少不了要被搭肩摸手”,又道,“照理说这些都是谣言,我开始也不信,但是三人成虎,听得次数多了,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了。”


讲到这时,对方已是双肩微抖,眼见就要放声大笑。符离顿觉失言,正欲道歉,福公却拱拱手,抬袖抚上脸颊,似在擦拭眼泪:“这已是符公子美化过的吧?疏于修行——我猜除此之外还会有‘纨绔子弟’‘德不配位’‘空有一张脸’之类的形容。”又抖了两抖,顺通了气,才继续道,“早便知少主在民间口碑不好,倒不知竟如此……中肯,鹄某一时情不自禁——惭愧惭愧,让符公子见笑了。”


这一会工夫受了不少礼,符离集烧鸡也不得不恭敬起来:“是我话多了。”


对方摇头:“虽说少主确有不足,但也并非全然如此,只是偶尔……”说着摇摇头,“罢了,你既来了,便只管铆足劲去看,对错与否,大可自行判断。”


说罢又促狭道:“希望不要真像符公子讲得那样不堪。”


这话说得滴水不漏,似在解围,又没透露个中具体,反而暗示他此刻正身在檐下。罢了罢了,吃人嘴短、拿人手软,就算这少主是个天大的废材,只要他一日不离开空桑,便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。今日之事,以鹄羹的品性应该不会背后嚼舌,但知人知面不知心,何况无论如何他已然是落下了口舌。


算了,只要不是外行管内行,就当遇到个甩手掌柜吧。符离集烧鸡深吸口气平复思绪,冷风吹过,福公开始不住咳嗽,他脱下外套,正要上前,却被对方抬手制止。


“确实有件事值得提醒……符公子明日去往神殿,可穿件水蓝色披风……咳……少主看了定会……咳咳……定会喜欢……”


倒是符合那“纨绔”一词。他心下轻视,面上自然好看不到哪去,嘴上说着“多谢”,听起来却不是谢的意味。对方也不恼,一边咳着一边往回走,走了两步,像是想到什么一样,停下来说道:“关于少主,我这还有一点,民间或许并不知晓。”


流云划过月前,夜色便逐渐朦胧起来。那身形优雅,于树下若隐若现,半侧着的脸看不清面容,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,在晚风中滑过点点星光。


“少主其实……好男风。”


2.


得了高人提点,符离集烧鸡也算给面子,虽然里面还是原本那身,但外面却实是实打实换成了水蓝色。神殿离着有段距离,锅包肉领着他一路走过去,碰到了喝得醉醺醺却强装镇定的太白鸭,眼睛都眯起来了,对着他的披风神游天外好一会,问道:“这么蓝,你是水产啊?”


“……”


符离觉得空桑都是怪人,这个少主更是。说是拜见,却不召集全员,只叫来了管家和佛跳墙。少主在台上,他在台下,隔着厚厚的纱,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身影懒洋洋地靠坐在椅子中。他弯腰,等了半天不见对方动作,神殿一片寂静,大家看着他,好像在看一个笑话。


他蓦地来了火气,本就心存的嫌隙眼下更甚。刚要起身,一旁的佛跳墙却突然以扇掩面,笑道:“少主说这披风不错,符公子眼光甚好。”


他抬起身,看到屏风后缓缓落下的手拂过半空,似乎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。于是印象再跌几分,想着真是空穴不来风,此般傲慢无礼的模样,一看就不是能担大任的料。


等食神回来就申请下界吧,他想着,反正签了契约,召必回,不召就云游四海,再不济就回去继续当铁路军官,虽然麻烦点,但总比在这寄人篱下强。


晚宴上佛跳墙主动过来一起坐,说少主有事不能作陪,还请见谅。


“鹄羹和少主一起,也不过来了,托我一并同符公子说明。”


他皱眉:“鹄羹不是病了吗,怎么还要忙?”


佛跳墙笑道:“病是小病,事却是大事。”


符离集烧鸡环顾四周,空桑的诸位都在场,但德州没来,食神也未归。嘴上讲着有事,说到底还是不重视他。


他垂眸,偏不善隐藏,一眼便被看穿。佛跳墙摇着扇子,笑容愈发大。


“少主就是因为重视你……的话,才选择先将事情忙完。”


符离集烧鸡深知眼前这男子是个人精,左右说不过,干脆点点头含糊过去。没一会旁边闹成一团,他看过去,原来是几个孩子在聊和少主之间的事。


“昨天我和少主说想吃甜甜的炒花生,今天后厨就做了,少主真好,我说的话都有被记住呢!”


“对啊,少主好温柔的,每次都让我想起当时在凡间时的邻居爷爷,我好喜欢少主抱着我啊!”


符离集烧鸡顿了顿。


空桑少主……温柔?


“是啊是啊,之前我说想听睡前故事,少主就和诗老师学了好多,每次都变着花样讲给糖葫芦听呢!”


“啊!青团最喜欢少主的鬼故事!虽然经常吓得睡不着觉,嘿嘿。”


他忍不住皱眉:“给小孩子讲什么鬼故事?”


“我们才不是小孩子!”糖葫芦抗议,“少主就从来不把我们当小孩子,少主会带我们骑高高的马,马儿跑得又快又远,特别好玩!”


一旁的锅包肉慢慢叉起一块骨头:“哦?原来上次逃课是骑马去了啊。”


糖葫芦瑟缩一下,青团连忙说:“是我们非要骑的!我们磨了很久,少主心软,就……郭管家,请你不要责怪少主!”


锅包肉慢条斯理地切着小牛排:“少主整日想一出是一出,打碎我的酒怕被发现,就挖了东坡的来顶替;听说四喜跳舞爱转,就专门找人做了‘福神呼啦圈’。这些天没见到人,本以为会消停一阵,没想到昨晚临睡前又突然过来……”说着偏头看了他一眼,蓦地笑笑,“算了,偶尔由着一下也没什么。”


符离集烧鸡被这一眼看得很不舒服,转头发现佛跳墙在身旁笑而不语,只是神情看上去颇有些意味深长。他暗自留了个心眼,能在空桑当管家,想必这锅包肉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。


只是不容他深思,孩子们开始齐齐围上来搭话了。


“符公子符公子,”春卷问,“你明明早就诞生了,为什么一直不肯来空桑呢?”


“对呀,食神说请了你好几次,你都不同意呢。”


他顿了顿:“我那时,不太了解空桑。”


青团惋惜:“这样啊……如果你早点来,就能看到少主小时候的样子了,少主小时候可可爱了!”


春卷点头:“是呀是呀,那时候少主只有这么一点高,特别喜欢抱大腿,踩在脚面上打悠悠。没想到一转眼,少主都比我高了,好怀念小时候啊!”


佛跳墙看他神色晦暗不明,问道:“符公子可是有不同见解?但讲无妨。”


三番五次被看穿,符离集烧鸡顿时心生烦闷:“……我还没来得及认识空桑少主,谈不上什么见解。只是你们从小看他长大,自然对他百般包容,在我看来,却未必事事都能认同。”


佛跳墙笑道:“这倒真是,不过少主并非娇生惯养之人,虽然灵力微弱,但确实是名正言顺、名副其实的未来食神,获此殊荣亦是众望所归。为了提升自己,每日还要接受郭管家‘魔鬼式’训练,哎呀,看得我心直疼。”


魔鬼郭教官微微一笑:“虽然偶尔逃训令人头疼,不过除此之外,少主也算坚忍不拔、吃苦耐劳了。符公子若不信,去问扬州便是,他可是——凡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——空桑第一少主吹?”


他不可能真的去找扬州炒饭验证,总归他也是道听途说。晚宴过后,符离集烧鸡拒绝了众人的邀请,独自一人往住处走,路过荷塘时他下意识向假山后望去,空无一人的景色像在暗讽他的孤立无援。


3.


第三天德州扒鸡终于来了,食神也得以休息,携夫人去后山品酒赏花,因他俩初来乍到,便提议叫上一起。他和德州除了衣着打扮较为相似,从言行举止到气场脾性无一相同,但夫人还是真心夸奖他们是如假包换的亲人。


“像福公和小笋一样,一看就是兄弟呢。”


德州扒鸡恭敬地道谢,他也跟着弯腰,食神笑道:“之前提起你俩枪法了得,小伊吵着说要见识一番,如今‘师父’已请到,不知‘徒弟’可有前来拜见?”


德州扒鸡也笑着望向他,符离集烧鸡愣了下,道:“才来三天,还没碰上面。”


“估计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吧。”食神摸摸下巴,“我家这孩子,别的都好,就是有时候做事太忘我,回头真见了面,还得请你们兄弟俩多多包涵啊。”


他连忙说“不敢当”,陪着坐了一会,便以舟车劳顿为由,生拉着德州扒鸡离开了。德州扒鸡不清楚他心里所想,但还是配合地走了,路上他关切地询问弟弟在空桑居住如何。到底是最近的人,符离集烧鸡没顾得上回答他的话,只一股脑将心中困惑全盘托出,末了还来了一句:“如果少主真的像佛跳墙所说那般,为何外界却将他传得如此不堪?”


德州扒鸡听得一愣一愣的,思索片刻道:“许是有心之人的离间之计也未必。”


“离间?”他皱眉,“为什么?我和空桑之间有什么好挑拨的?就算成功了,对方能落得什么好处?”


“虽然空桑根基深厚,但难免有宵小之辈心怀不轨,妄图蚍蜉撼树,今日能挑拨你,明日就能挑拨我,久而久之,即使是千里之堤,亦溃于蚁穴。”


“倒也有可能,不过——”符离集烧鸡说道,“我曾远远见过一次空桑少主,当时人多,未看到面容,只在混乱中听到一句‘等我娶你’。然而六年过后我再去,那姑娘家已嫁与他人,并没有等到空桑少主。


“因为食神好些年前就问过你我契约的事,所以我稍微留意了一下,事后问了几个围观的人,有说是空桑少主强抢民女,也有说是路见不平出手相助。究竟如何已不得知,不过那句‘娶你’是我亲耳所闻,也被证实确实出自空桑少主之口了。”


德州扒鸡摇摇头:“你既未见到真面目,又怎能断定此话是本人所说?”


符离集烧鸡耸耸肩:“确实,我断定不了,不过这毕竟是和我无关的事,我也没兴趣多管。但前晚和鹄羹聊天,他透露我说空桑少主好男风,我当时一下想起这件事,如果是真的,那空桑少主岂不是骗了……”


德州扒鸡突然抬手打断他:“你说,鹄羹透露你,空桑少主好男风?”


符离集烧鸡点头:“是的,他说凡间并不知晓。”


“你确定是鹄羹所说?”


符离集烧鸡顿了顿:“不确定,毕竟我谁不认识,他说他是‘鹄羹’,我就当他是鹄羹了。”


“……”


他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:“怎么了?哪里有问题吗?”


德州扒鸡看着他,有些欲言又止。


“空桑少主……是女儿家 。”


4.


这条重磅消息算是将符离集烧鸡彻底砸晕了。


德州扒鸡近乎怜悯地将他送回了房间,他们朝夕相处,竟不知这个弟弟一直以为少主是男人,并且听信谣言认为少主德不配位……真是罪过啊!


但是,是谁散播的谣言?为什么同在一起,他却几乎不常听到?


符离集烧鸡也纳闷,好像从听说空桑起,身边就时不时会冒出一些“食神浪得虚名”“少主纨绔子弟”“空桑并非宝地”的声音。他现在明白定是有人暗中使诈,但他想不通,如果他没来空桑,空桑会因此有什么损失吗?


他对于空桑,有那么重要吗?


晚风轻拂过额前,他此时人在凉亭,浑身上下都放空。这两天他稍一烦闷便会到此静坐,接触过他的人觉得他浮躁、冲动、不如哥哥德州扒鸡那般稳重,但其实他很容易低落。他面子薄,不想被人看到,每逢心情不好就会佯装无所谓,一直等到夜里,找一寂静之处,默默地独自看着头顶的星空。


但这次显然不能专心看了。他深吸口气,将手中石子扔进池中:“出来吧,知道是你。”


那人便从假山后显身,但未完全走出,依旧是半侧着,面容藏在阴影之下。


他问:“你这是又犯相思了?”


那人笑眯眯:“符公子好记性,确实又想人想得紧了。”


他问:“你身子好些了吗?”


那人道:“托符公子吉言,就快好了。”


树梢发出簌簌的声音,符离集烧鸡问:“你到底是谁?”


那人道:“上次不是介绍过,怎么今日突然又问?难不成符公子将我错认成了别人?”


“你明知我错认了,却顺水推舟,并未纠正。”


“这个啊……”那人掩面笑道,“一时兴起罢了。”


符离集烧鸡沉默了下,说道:“我刚才想了想,只有‘福公’能被错听成‘鹄羹’,但你也不是佛跳墙吧?”


“符公子何出此言?”


“我见过佛跳墙,我认得出来他。”


那人神色晦暗不明:“但你并未见过我,怎知我不是佛跳墙?”


他道:“如果你是佛跳墙,就往前走几步,只要站在光下,自然能证明你身份。但你不敢,你不想暴露身份,你只敢躲在阴影中。”


那人道:“若我问心无愧,光与影又有何不同?”


符离集烧鸡问:“你不怕被误解?”


“不怕。”


“我怎么才能信你?”


那人低笑:“我为何非要你信?你信与否于我来说有何不同?我希望你信,但你不信又如何?我岂会因旁人所见所闻、所思所想而畏手畏脚、裹足不前?”


“假若世人皆不信你,你也能做到如此心如止水?”


“符公子……莫要太高看自己。”


他沉默,半晌,才长叹口气,似轻松、又似沉重地笑笑。


“我信你,”他说,“我信你,你说你是‘福公’,我就当你是佛跳墙。我为我之前的话道歉,我轻信一面之词,低估了空桑,错怪了少主,也伤害了你对她的一片赤诚之心。”


那人也笑,道:“符公子好生客气,福某并未放在心上,想必少主也不会介意此事。只是今日听说符公子主动请缨前往凡间镇压食魇,明明只来了七天不到,却如此着急离开,实在不令人惋惜呀。”


……这还是在得知真相前做的决定,符离集烧鸡略有些尴尬,胸口原本消散殆尽的浊气仿佛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。他连忙起身,又听到对方道:“不过既然食神大人已经批准,想必也并无不妥,若是经此一战能叫符公子将空桑视作自家,那便再好不过了。”


他顿住,那人打趣道:“不要觉得自己不重要,食神大人如此博爱,空桑少了谁都不行。”


他抬头,今晚万里无云,星星在头顶闪烁,恍惚间触手可及。


“我明日下界,不知归期何时。”他突然道,“在那之前,有些话想托福公转达少主。”


那人道:“符公子请讲。”


“等我回来时,希望少主能和我好好见上一面,凉亭后山,任何地方都可;清晨傍晚,任何时间都行。希望那时她不要白天不出门,晚上吹冷风,也不要忙碌起来不顾身体,病了还硬撑着操持家事。”


那人闻言顿住,复而掩面低笑。夜风伴舞,那笑声温柔,如玉珠落盘,洋洋盈耳,泠泠动听。


“福某……遵命。”


5.


这次下界总共派了六个人,除了他,还有鹄羹、锅包肉、太白鸭、德州扒鸡,和……佛跳墙。


佛跳墙笑道:“今儿个稀奇呀,符公子竟主动穿了水蓝色披风。”


符离集烧鸡顿了下,不太习惯地点头回礼,一旁的太白鸭凑上来道:“这披风不错,我之前见过一个水产,穿的也是这个蓝。”


“……”


符离集烧鸡不知怎么接话,干脆抬腿就溜,不料佛跳墙追上来问道:“符公子这是要去哪?”


他顿了顿:“去后院坐坐,那风景挺好,一起吗?”


佛跳墙从善如流:“好啊。”


“……”


他就是客气客气,但话已说出口,收是收不回来了,何况佛跳墙双手一背就跟了上来,也不给他反悔的时间。没想到看上去悠哉游哉的一个人,脚程居然这么快,符离集烧鸡一路健步如飞,愣是一点没甩开。


反倒被对方笑眯眯地夸奖:“符公子好体力。”


真到了后院,佛跳墙反而疏远了。


“我坐这就好,”他拂开地上一点落叶,“风寒未褪,莫要传给符公子才是。”


符离集烧鸡已经适应了他的这种胡诌,全当没听见,在石桌前坐下后,反手给自己斟了杯茶。


每次像这样一起行动,只要他不开口,佛跳墙就不说话,两人之间弥漫着诡异的寂静,最后都是被他一声轻咳打破。


“前些日子我去了一趟故地,”符离集烧鸡说,“我想证实一件事,所以找到一个人,当年她还是个少女,现在已经是个老婆婆了。”


佛跳墙但笑不语,他继续道:“我问她,年轻时是否遇到一名男子,说好了要娶她,最终却没来。她听了我的话,回忆了半天,才隐约想起这件事。”


“她年轻时因貌美被人惦记,几番拒绝后惹怒对方,当天被人强行套上绣花红袍塞进轿子。正推搡时,空桑少主赶来,和同行的食魂协力救下了她。因为闹得人尽皆知,她自觉无颜面对所爱之人,已是心如死灰,直到少主对她喊了那句‘等我娶你’。


“那时少主施了障眼法,普通人看不出她是女儿身。我虽能看出,但我离得太远,就是不施法,我也分辨不出男女。”


“我因为这句话,对少主抱有偏见近十年之久,直到最近才得知,虽然话是出自少主之口,但她是受人之托、代人所说,也正因为她这句话,让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。”


他望着天: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此纠结这件事,虽然少主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,但自从知晓她为人光明磊落后,我反倒不能接受任何对她的误会。”


符离集烧鸡讲完了,似乎又陷入沉思之中。佛跳墙靠着树干,一腿支起,手搭膝上,神色掩在衣袖之下:“符公子和我一起时……总是聊着少主呢。”


茶叶沉浮水中,符离集烧鸡不动声色地晃着瓷杯:“不能说总是吧,倒是你……白天和夜里不像同一人。”


佛跳墙笑笑:“多愁善感在所难免,还望符公子见谅。”


没聊一会,佛跳墙就起身告辞,今天是他们任务的最后一日,明早就可以启程返回了。他不知自己是激动还是紧张,抬手摸摸胸口,那里总是跳动得厉害。


他再次仰面望天,在这片天空下他第一次遇到少主,他能想到她那顾盼生辉的模样,明媚得好似能震慑住阳光。


他在阳光下单膝跪地:“符离集烧鸡……拜见少主。”


阳光向他伸出手。


“我来赴约了,”她说,笑意从眼里流出,“你呢,你是来做什么的?”


那瞳孔深邃如白日落星光,那声音动听如戛玉音琅琅。


他亦报以笑容。


“我回家了。”


——那心跳剧烈,仿佛热泪在胸中流淌。


Fin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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